本帖最后由 壹小明 于 2014-5-29 09:36 编辑
第79公里,自己走在一束光里,孤独但坚定。周围的各种鸟叫和蝙蝠的惊恐,在明月下显得很诡异。走了大概40分钟,第80公里处,回头瞥见后面100米出也有一处光在逼近,我停下脚步等他一会儿。就这样,我遇到了Phil,一个来自南澳洲有着奇怪口音的男人。 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相遇,其实大家都有各自的苦衷。果然,Phil的原计划由于膝盖问题,从14小时变成18小时,后来20小时,最后28小时内关门时间完赛就好。 就这样,两个男人在黑暗里并肩行走,时而自嘲几句但并无过多交谈,用他后来在race report里的话说,我们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让彼此感到不太孤单,而这种来自伙伴的力量,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又是十分重要的!我们时而因为他的膝盖疼痛大喊"shit"而停下,我们时而因为我的脚痛"wait"而坐下休息,就这样,我们用极其缓慢的每公里20分钟的步行速度蜗速前进。 第84公里,凌晨2点。除了疼痛,乳酸堆积,寒冷等等问题肆虐我们之外,新的问题出现了:困!真的很困!我们都很困!早上5点多起床,背负将近10斤装备跑了20小时,饱受各种问题折磨,到了生物钟的睡眠时间,很难不困吧!我们被睡魔折磨得叫苦连连,Phil因此还跟我"炫耀":看,我现在竟然都不能走直线呢!每次坐下休息我们都快睡着了的节奏,幸好都及时被彼此叫醒。这真是跟意志力搏斗啊! 看着满地的枯枝败叶,我突发奇想,选中了两对儿合适我们身高的"登山杖"。自己找了一对儿,也给Phil做了一对儿。有了树枝登山杖作为支撑,Phil的膝盖着实减轻了不少压力,而我的脚痛也舒缓了很多。刚刚吃了一片panadol,竟然发现没有之前那种涅槃的感觉,有些失望。怀中揣着最后一颗panadol,我并不打算服用它,而是把它作为最后的精神寄托,就好比是大海孤舟中的最后一口淡水,不喝的意义远大于一口喝掉解渴的作用。
89公里——是的,真的是每公里每公里地计数——Phil感到胃部不舒服,在路边干呕了很久,吐了一点。我搀扶着他坐在路边休息,缓了好一会儿。正在我们都要睡着了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一道强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问了下我们的情况,我们都很默契地说可以坚持。男人告诉我们前面走几步就可以到达一个90公里处的急救站,有火,有热茶。虽然这个急救站跟CP点相比微不足道,但是给了我们很大的动力。接下来的一公里,走了好久,我们认为这是最漫长的一公里,永远也到不了那个所谓的急救站,甚至一度认为是那个男的忽悠我们。 就在这时,帐篷,火光,人类,三样貌似很久都没见到的东西在前方不远处出现,我们挪到火堆旁,一屁股坐下。旁边睡了几个选手,估计这个时间点大家都昏昏欲睡。喝了口热茶,烤了会儿火,幸福感倍增。看!原来百公里越野赛还有这个作用,拉低了我的幸福基准线,降低了我的幸福标准,让我对微不足道的满足也会心怀感激。 但是此时此刻的这堆火是极其危险的。很明显其他选手貌似已经失去意识和思考能力了,但是我和Phil清醒地意识到这点。这堆火会让我们产生依赖,会止步不前,我们不是不需要这堆火,而不是现在。Phil和我四目相接,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捡起我们的武器,出发!最后10公里!
凌晨4点30分,我们从第90公里出发。 我们已经在黑暗中结伴行走了5个小时了,几乎已经适应了彼此的节奏,尽管这所谓的节奏毫无章法毫无速度可言。从第90公里开始,我们都知道尽管彼此是昨天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明天也未必再见到彼此,但是此刻必须团结。我们看到了很多睡倒在路边的选手,就好像8000米雪山冲顶路上许多冻僵几十年的登山者尸体一样,他们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同的是前者还在呼吸。这是很诡异的一件事情,我们小心翼翼地选择自己脚下的路,在山坡和下坡中周旋。 95公里,六点十分。自从出发已经几乎为24小时整了。我很佩服自己。前天晚上睡前号称要抓住蓝山的第一缕光,昨天早上抓住了,没想到今天早上又要抓住蓝山的第二缕光.... 困意渐渐消退,我们已经恢复精神了。不过我依然饱受脚底痛的折磨,从未停过,那粒panadol作为精神寄托一直怀揣在皮肤风衣的口袋里。
"你比赛中有没有经过随机装备检查?"Phil突然问我。安全公平起见,澳洲TNF100要求选手全程携带全部强制装备,所以号称在比赛中间设置了三处随机的装备检查点。 "有啊,在CP3检查了我的保暖长内裤和荧光背心。"我如实答道。 "擦,我怎么一个都没有被检查到?"Phil奇怪道,"Fuck-无所谓了,哪怕是等到了终点线突然冒出来一个装备检查就让他们fuck-off吧!此刻我只想倒地大睡一场。" "我也是啊!我也想找个地方大睡一场,不洗澡都无所谓。"我附和道。 "那这样的话,你说如果我们完成之后,大睡一场再醒来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Phil玩笑道。 "至少也得是晚饭啊,当然也有可能是早饭也说不定。"我坏笑道。我的意思是一口气睡到明天早上,那是另一顿早饭了。 98公里。天已大亮。我们还在森林里穿行。Phil用登山杖指着还剩2km的字样,一种马上要解脱了的感觉。 99公里。赛事组委会很变态的在这里设置了全程最后一个大爬升,漫长的台阶,可以想像这对于饱受摧残的选手们造成了怎样的毁灭性打击。Phil的妻子Nikki作为他的后援团,特地跑下台阶迎接他,Phil向我介绍了他的家人,他引以为傲的后援团。Nikki也为我加油,就快要到达终点了! 99.8公里,爬过台阶,终点就在一个拐弯处。终点也是起点。想起了杨柳松穿越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那本书《结,起点亦是终点》。 摆好了造型,微笑,冲刺,踩着终点的计时器,穿过TNF100大门。 尼玛,终于跑完了。 100公里。 25小时40分。
赛后才知道Sophie姐姐失温,在第89公里处被Sophie姐夫带走错失铜腰带扣。为了一个比赛丢掉性命,哪怕是有丢掉性命的可能性都不值得,她的每个决定应该都是理性思考下的结果。另外一名100km的中国选手裴军是此次澳洲TNF100华人选手中唯一一个拿到铜腰带扣的,19小时40分。徐强非常地勇猛地在50km组冲进了7个小时,拿到了90多名的好成绩。而关于100km组1秒之差的惊心动魄的冠亚军争夺战也是事后才道听途说,可以想象当时最后的冲刺是如何地激烈!
我呢?在所有765名完赛的选手中排了第752名 ,倒数第14名,这并不是一个可以直视的成绩,当然这篇文章一开始就没打算变成一个励志的故事,我只是如实地记述了比赛中出现过的热血,激情,痛苦,折磨,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我依然觉得骄傲。 赛后总结 首先,导致我比赛失利的主要原因就是脚底板痛。赛后裴军跟我说有可能是赛前训练太多的原因,可是扪心自问自己的训练量,6个月只有1500公里,对于百公里比赛来说不仅不算多,而且甚至是微不足道。所以我认为后半程脚底板痛的原因恰恰相反,不是训练太多而是训练太少,所以脚底肌肉薄弱,不足以经受住70公里以上的超长距离越野赛,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在此方面没有天赋的普通人。所以我会在科学系统地前提下,加大跑量和爬升量。 其次,百公里越野比赛经验不足。没有合理利用dropbag,没有谨慎处理饮水,饮食的合理分配。所以导致期间在30公里处的小腿抽筋,50公里处的肠胃不适。这些问题明明都可以避开的。 然后,是装备问题。其实装备没有问题,因为这方面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从另一个角度讲,很多前辈高手比我的装备逊很多,但是依然可以轻松愉快地搞定比赛。但是我毕竟不是高手,经验不足,所以能力不行的时候,只能靠装备补齐。我一直谨慎处理运动员与装备之间的关系,越野赛中没有装备是肯定不行的,但是装备也不是越贵越好,也不一定是口碑越好就越适合自己。在客观认识到自己能力不足的情况下,salomon speedcross3作为一款竞赛型的越野跑鞋,可能不是很适合脚底薄弱的我。所以跑鞋我会尝试那些保护性和缓冲性较好的鞋子,比如HOKA ONE ONE。
当然,搭档也是很重要的一点。Sophie和我的关系自然不用多说,生活中的好朋友,训练中的小伙伴,比赛中的好搭档。后半程如果没有Phil我相信我也一样可以坚持下来,我早已学会了享受孤独,但是结果或许更加狼狈,过程也没有这么温暖人心。 意志力在我的这场百公里比赛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说白了到最后就是硬撑下来的。自从第70公里打算纯徒步开始,我就不停地开始怀疑自己,既然跑不起来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是一场越野跑赛,如果被剥夺了奔跑的乐趣,那么剩下的还有何意义?可是我依然在坚持。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完赛的意义是什么。或许有一点点的尊严(面子),有一点点的好奇,也有一点点倔强的惯性,也可能是潜意识地要用一个夸张到25小时40分的成绩激励自己。 我相信如果强化了脚底肌肉,处理好饮食分配,加上这次的经验,冲进20甚至18小时应该都是有可能的。但这是比赛,总是会伴随着无数的可能性,没有那多的如果和重来。 越野赛后,当我从山野重回人类文明,总会发现世界有了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一方面在钢筋水泥中寻找山林之乐留下的蛛丝马迹,另一方面却要极力迎合生活的本来面貌。鼠标停留在surfcoast trail marathon,我的下一场越野赛,并为之努力训练时,我想此时才是两个世界的连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