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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小弟周岁随想(上)

已有 1354 次阅读2012-8-9 11:02 |

小弟,今天你一岁了,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啊!今天的周岁宴很热闹,来的都是亲戚和朋友,刚好十桌,大家都怀着祝福的心过来看你,同时也为你的爹妈这么多年来所付出、所承受和所坚持的一切终于能够圆满地画上一个句号做个见证。席间,你爹我对关心和帮助过我们的部分人一一当众表示了感谢:有毯姨、有阿丹、有姑姑、有燕凌姐、有邱怡、有你妈单位的同事们。当然,还有一些更重要和更关键的,却成为说不出和请不来的人,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幕后英雄”吧。没有他们,也许你来到这个世上的时日还将延迟,也许你爹妈所承受的苦难还将延续。拿着话筒的我除了感谢,还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却无法在这新春佳节之际与众人言说,否则就有点煞风景,与今天的春光明媚大相径庭。但不吐不快啊,于是码下这篇小文,以回首我和你妈这八年来共同携手走过的坎坷岁月,以及对你今后人生道路的殷切期望。

小弟,也许你只是个平凡的孩子,无论相貌还是智商,都与其他绝大多数孩子无异,但你在我们心中的分量却是无与伦比的重,因为你是我们历经了无数的磨难后才来到我们身边的小天使。虽然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但算起来你应该排行老四,前头还有两位哥哥和一位姐姐,尽管他们来到这个世上都只有几分钟的寿命。在很多人眼里,也许这只是普通的流产,和两三个月的不经意流产,甚至和人流都能画上等号。为什么?因为传宗接代这件事情在绝大多数人看来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即使不小心流掉了,下次小心点,很容易也就能成功的,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说实话,如果时光倒流到2007年大年三十那天之前,我们真的也是这么想的。很可惜,过了这一天,我们的想法就被完全颠覆,终于深刻地明白了什么叫做“无可奈何花落去”。

小弟,2005108日深夜发生的那第一次早产,让年轻而完全不识愁滋味的我们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幸总是不期而至”。回首往昔,那时的我们多好啊,刚刚结婚一年多,还沉浸在新婚燕尔的甜蜜中。我们天南地北的玩,南到海南三亚、北到青岛大连,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当然,以我们当时的经济条件是不允许这样纯玩的,因为在04年,奶奶查出了结肠癌,我们都想着能够为她老人家多敬点孝道,带她到处走走看看散散心。旅游也许真的能由于环境的改变而扭转人的困境。虽然由于不孕也耽搁了整整一年时间,但经过多方调理,从青岛回来后不久,老天总算是让我们怀上了第一个宝宝,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而且还是男宝宝,全家人都替我们高兴。特别是曾奶奶,她老人家行医大半个世纪,如今九十几了还坚持在家坐诊,终于在她有生之年能抱到她的亲曾孙,这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事情啊!如今想起那段往事,首先映入脑海的就是她老人家颤颤巍巍地拿着那只伴随了她七十余年的木制胎声听筒,听见她曾孙儿胎心的那一刹,皱纹密布的脸庞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笑。

   小弟, 我们无法忘却“龙王”台风,它不仅带走了我们福建省三十多亿元财产和五十多条人命,也带走了你的大哥。那时的我们和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觉着趁着年轻多奋斗、多赚钱才是正途,才能不辜负长辈们的期望。如今想来真是“神马都是浮云”。你连做人最基本的孕育职能都未完成,给你再多的金钱、再多的官权又有何用?这就好比数字“1后面的“0,没有这个“1,所有的“0也就只是零而已。为什么不听曾奶奶的话,她总是希望你妈能请假在家保胎,但我们听不进,认为老人总是杞人忧天,我们只是不孕,既然都怀上了,应该也就渡过难关了,却未曾想这时悲剧才刚刚拉开序幕。2005108深夜12点,由于前两天台风肆虐造成的单位工作强度骤增,你妈破水了。没道理啊,才六个多月,不可能的,可能是分泌物吧,我们自我安慰、自我分析着。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淌着,淌到渐渐地让我们心慌。不对劲,赶紧叫醒你奶奶,当时她还和我们住一起。奶奶说可能破水了,赶紧上医院。

    小弟,当手推车载着你妈妈在总院的林荫道上急驰时,她其实已经看到了不幸的未来。她说,当时直勾勾地盯着夜色中的婆娑树影,就觉着腹中的儿在渐渐离她远去,在那一刻,她的心已经开始忏悔,忏悔我们的年少轻狂,忏悔我们的麻痹无知,忏悔我们永远都无法弥补的过错。医院结果出来:羊水太少,胎死腹中,男孩。

    很久都没有哭了,上次哭是什么时候我几乎已不记得了。无论是儿时的捣蛋或差的成绩导致的被打,还是近年的夜归被劫或雨夜落井导致的脑后和下巴各缝十几针,都没引发我半滴眼泪,有的仅是各种不同形式和不同程度的咒骂。甚至去年母亲被查出患了癌症也一样,虽然当时很难接受,但觉着也许还有治愈的希望,依然没哭。然而这天中午,我们俩蜷缩在家里冰冷的被窝里抱头抽泣,为什么老天要让我们受这种难,我们相依为命地互相安慰着:算了,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当作买教训,还能怎么样,下次全程保胎,我们就不信还有什么危险可言。

    06年的春节是流产后的第一个长假,我们商量着远足乌镇和西塘。大年初二的小镇是宁静而柔和的,最适合疗伤不过了,尤其是西塘。如果说乌镇的商业化加速了我们走马观花,那么西塘的原始风貌让我们顿感不虚此行。在西塘的古民宅里,仿佛时光在倒转,又回到我聚和路的五间排,那么的古色古香,屋内摆设大同小异,简约但实用,局促却温馨。尤其睡在那张典型的中式大床里时,感到一阵恍惚,儿时的安全感全回来了。想想童年多幸福啊,天塌下来有爹妈扛,所有的不顺都能被轻易化解。可现在,几乎是这辈子到如今最大的不顺横亘眼前,又有谁能替我们化解?西塘清晨六点的祥和太美了,昨日的小雨刚息,一切被薄雾笼罩着,除了偶尔的鸟鸣和早起人们的洗漱声,这个小镇还在鼾睡中。我们手拉手漫步在石板路上,选择了暂时性失忆,什么不幸流产,什么传宗接代,什么造物弄人,统统扔到爪哇国去,此时此刻,天地间只有我们的相依相慰。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浓浓的亲情在内心涌动。

    小弟, 如果说05年你妈的流产是个意外,我们还完全有信心重振河山的话,那07年除夕的流产则彻底地颠覆了我们现有所能掌握的一切医学理论,无情地摧残了这两年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信心和希望,只记得那一刻我们的世界一片天黑。多囊卵巢,是这两年我们一直要面对的新的病症,没有解决就不可能怀孕。从中医到西医,从三甲到小诊所,从科学正规到封建迷信,总之是见人便问,见神就拜,从祖宅的小神、连江的术士,一直拜到了杭州的灵隐、普陀的观世音。真是心诚所至,金石为开,在服用了三个月的某避孕药后,第四个月一停药就立马有了。全家人那个高兴啊,似乎已经摸到了胜利的果实。也是,上次是因为太不小心才流的,这次提起十二分的警觉,而且全家总动员,全程请假在家保胎,让外公外婆白天来我们家,像伺候月子般的精心照料你妈,除了吃喝拉撒,基本一切活动均在床上解决,还能出啥篓子,简直万无一失了啊,就等着九个月后享受成功的喜悦了。我们为了能够时刻监控宝宝的动态,网淘了个胎心仪。因为曾奶奶于06年的夏天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她的胎心筒只能不幸地除了沦为遗物而别无他用,而它最后的贡献——让曾奶奶听到你大哥的心跳,谁都未曾想竟已成诀别。

    小弟,不可否认,07年末08年初的那两个月左右的日子,我们挺幸福的。因为每晚的必修课就是戴上胎心仪的耳机,细细品味你二姐那频率一百五十几的心跳,尤如火车与铁轨撞击时的那般强劲有力。每天睡觉前,你妈会和她道晚安;早上睡醒了,会和她说早上好;而在平日里,会和她呢喃细语,会和她分享轻柔的音乐。我们仿佛把所有对你大哥做的不够的地方,一股脑儿地在你二姐身上全盘弥补,并有过之而无不及。总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小心谨慎中循序渐进着。很快,六个多月过去了,我们已经看到了曙光。

    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08年是子鼠年,是地支纪年新的轮回,也是奥林匹克第一次即将来到我们伟大的祖国,熊熊的圣火将在辽阔的神州大地进行一场空前规模的传递。我们掐指一算,小妞的预产期和圣火来我们福州的时间很一致,都是510前后(事后才发现,原来这时间竟然和我国现代史上最惨烈的一场浩劫也惊人地一致)。为了纪念这个当时看来也许很有纪念价值的年份,我特地到东百花了三千多块,购得中国金币总公司今年刚刚开始发行的十二生肖鼠肖的500纪念银块,送给我即将出生的宝贝闺女,热烈欢迎她不惜屈尊而大驾光临寒舍。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小年农历廿九,上完最后一天班可以回家放长假了,心情好得不得了,犹如心底开着花儿似的,途经广达路红叶蛋糕店,为家里辛苦卧床的老婆子买了平时都舍不得买的可口的糕点,以飨她所作出的牺牲。可此时的我做梦都想不到,这些难得一买的蛋糕竟然会成为我明天难以下咽的年夜饭。

午夜,又是午夜,为什么每次厄运总是在午夜不期而至。也许是因为此时的人们都已入眠,至少也昏昏欲睡,老天就趁着大家最麻痹大意的时候调戏一下我们,瞬间打破平静无比也枯燥无比的作息。这次没有流水,因为了吸取上次胎膜破掉的教训,一开始就拼命吃增厚胎膜的食品,例如:葡萄干、海蛎等。所以当肚子痛起来的时候,我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盲肠炎,然后才隐隐猜测会不会又是...

一路狂飙,记得只用了10分钟左右,我就从仓山开着小PO到达省立医院。闯了多少红灯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那是我拿到驾照以来开的最为狂野的一次,至今想来都后怕,能够安全到达目的地,应该是老天那时帮我开了全程绿灯吧。其实应该去妇幼的,如果去妇幼,宝贝就可能没事,但那阵子确实盲肠炎偶尔会来搞怪,子宫和大肠的不适,又有几个“高人”能够清楚地区分呢?可省妇幼除了生孩子方面的,就连感冒都不会给你治的,更何况阑尾手术。而综合性医院三甲里头妇产科口碑较好的,除了总院,也只剩下省立了。总院有阴影,至今印象深刻,省立自然就成了不二选择。

抑制宫缩的药水已经打了十几个个小时了,却还是无法阻止宝宝出生的渴望。孩子,你真就那么急着在鼠年之前来找我们玩吗,你就不能在妈妈精心为你打造的子宫里多呆一会儿吗,不要太久,只要再两周就可以了,你就安全了,就可以永远健健康康地呆在爸妈身边了,你为什么非要如此的迫不及待呢?鲜红的血开始流淌,我们的心开始飞速下坠,从未有过的绝望开始弥漫周身。一位中年女医生作了简短测试后,面无表情地说:“要生了”。

“要生了”,这三个字在无数爹妈们听来那是象征着十月怀胎、一朝功成,即将为人父、为人母的人生重要转折,伴随着的只有喜悦和无限的兴奋。可此时,这三字却犹如三记重锤狠狠地击在我们每个亲人的心上。看着老婆子那顷刻间绝望的神情和无助的泪水,我的心很痛很痛。虽然孩子再次的即将离去让我觉得一切又付之东流,满满的希望被人倒空了,有种被打回原型的颓废,但是,更让我心痛的却是老婆子。只有我知道,我深深地知道,我的阿肥奶太不容易了,她太苦了。

小弟,你妈妈自从上次流产后,为了能够为下次生产打好基础,那么爱漂亮的她坚决地增肥二十多斤,只为有个健壮的身子;过去,她几乎不做任何体育运动,柔柔弱弱的,可上次刚出月子没多久,就要我每周带她去爬山、去打球,严寒酷暑,两年几无间断,也只为了练出坚实的体魄来迎接下一次的考验;整整半年时间,她蜗居家里,我在外面自由自在活动,她却跟半个植物人似的蜗居床上,伴随着的只有收音机、孕妇刊物、偶尔的电视和无限的寂寞,当然,还有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和那遥遥的期待。

但她是乐观的,每当我下班到家,她经常会向我汇报今天宝宝的变化:她有没有乖、有没有乱动、有没有踢妈妈的肚子、踢了多少次多少下,还有她自己和宝宝的互动工作:唱了什么歌、讲了什么话给宝宝听。要知道她平时在唱歌方面可是从来难开金口的,任何卡拉OK时段都只当听众,为此,至今我还经常拿这开涮她。可现在,老天却如此无情的折磨她,她该怎么办啊!我仿佛看见她趴在风口浪尖的小船上随波逐流、站在万丈深渊的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关在熊熊烈焰的密室里哭天呛地……而我,唯一能做的,除了苍白的安慰,只有袖手旁观,只有呆呆地看着美丽的护士小姐们麻利地为她做着术前准备,然后眼睁睁地目送她被推进手术室。

当我一个人孤独地呆在手术室外的长廊时,一股强烈的悲愤油然升起,我要咒骂、我要虐待、我要被虐待、我要自残、我要发泄,结果唯一的发泄途径只是哭泣,是放声哭泣,不,不是哭泣,不是哭,是嚎。我没想到我竟然会嚎,而且是在公共场合,面对产房外几十双或诧异、或同情、或冷漠、或甚至冷笑的眼神,我毫无忌惮。此时的我已达忘我之境界,不再小心翼翼、不再颤颤巍巍,我已抛却一切美好的愿景,心中仅存仇恨,对上天的仇恨。我要杀戮,我要涂炭,我要亲手毁灭一切人世间的美好,我要魔鬼与我同行。凭什么,同样的身处此地,凭什么别人是在欣喜地等候收获新生,而我却是在等候接收死亡,太不公平了。我们从来与人为善,从来心存感恩,从来脚踏实地,从来老实做人,而仅仅只是渴望得到一份任何人、甚至任何动植物都拥有的子承膝下,享受天伦之乐的权利,难道这不该吗?难道这是罪过吗?

老天啊,即使你不肯给而让我们永远都没法怀孕也没关系,我们也不会强求,我们都认了,毕竟很多人都在忍受着或轻或重、各种各样病痛的折磨。就拿不孕不育来说,我奶奶在家坐诊,经手的病人按少算了一天至少3人吧,70多年也有大几万了;还有我们身边的亲戚、同学、同事,但凡认识的人中,一堆的人不孕,先兆流产不育的也有好几个。可这么大的胎儿还能流掉,身边的就基本没人了,而这么大流掉还能连流2个的,更是从来闻所未闻。不是我们孤陋寡闻,而是无论省立的、总院的,还是专攻妇产的省妇幼的医生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记得只有第三次流产那时,听省妇幼的一位老主任安慰我们时说起,在她十几年前有接手过一个流产9次的超级妈,但也都是3个月内流掉的,像我们这样的确实罕见,终了还建议我们要不去上海看下。

老天啊,你不但不给我们孩子,还要这样地戏耍我们。是你,让我们闻到、摸到了幸福,犹如身在天堂般在憧憬美好的未来;也是你,又狠狠地把我们从云端踹下,跌入那阴森恐怖的地狱。而你,却高高在上地欣赏这幅你眼中的“美景”,然后如孩童般地露出恶作剧后狡黠的笑。笑得那么的阴险、笑得那么的诡异、笑得我们心惊肉跳、笑得我们噤若寒蝉、笑得我们不再相信否极泰来、笑得我们几乎失去生活的勇气。

就差两周时间啊,医生“非常遗憾”地出来建议我们放弃,然后说了一大堆的如果不放弃就即将连锁反应产生的一系列“非常严重”的后果,诸如:首先是存活率“极低”,在这个月份能保下来的几乎没有(其实只是这里没有);其次是大年三十某针剂可能没有地方拿,因为各大药店几乎都已经关门回家过节了,而且一针要上万元,除了这钱“极有可能”打水漂外,取现金也要时间(其实如果真想买应该会有地方的);再次是保温箱和ICU“极其的昂贵”,而且保温多久也“没法”估算(其实也许不用太久的,只可惜直到见到女儿我们才得到这个推论的);最后就是即使安全保下来,孩子今后成长保不准会有啥子毛病,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即使上述三点我们都能咬牙坚持,但医生最后这句话简直是致命的,漫漫人生路,谁都没法给你打保票,真是一句“大实话”啊!)

当我用颤抖的手在通知书上签字时,我知道我正在亲手判我的女儿、虚岁六个月大的女儿、我们这辈子唯一的女儿:死刑。这下一切都彻底结束了,GAME OVER,两年多的努力再次化为灰烬。很快,婆子被推出产房,目光呆滞,面如土色,活脱脱一副死人的脸。然而,她说,她竟然这么快可以开口,不对,是愿意开口:她还活着、她还会蹬、她还会哭、她竟然还会哭啊、她整整闹腾了有两分多钟啊!可是,她渐渐地就安静了、渐渐地变黑了、渐渐地就不再动弹了……那一刻,周身的气氛凝固了,我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亲人们在唏嘘着、抽泣着,所有人都无语了。只要再坚持几天啊,只要再坚定一点地拒绝医生“善意的建议”啊,只要当时能够不一念之差跑这里来而改去妇幼啊,也许这一切就极有可能挽回。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只能用一句话弱弱地安慰自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呵呵,还“福”呢,应该全世界都没人会觉得当时的情境会有半毛钱的可能和“福”挂上钩吧!

大年三十除夕夜一如既往地喧嚣着。窗外,人们都在吃着年夜饭、欣赏着春晚、燃放着烟花爆竹、享受着甜蜜的团圆;窗内,我们俩挤在一张病床上,孤苦伶仃地相依为命,强迫症似的在脑海中回放刚才的画面,然后心有余悸地在半梦半醒之间游荡着,心中默念黑夜早点过去,希望明天初升的太阳能扫荡一切阴霾,一觉醒来发现仅是梦一场,那该多好啊!

小弟,你太没福气了,你没福气享受到你奶奶的爱了。你奶奶她是个是个睿智的太婆,是个超级淡定的太婆,是个异常随和得几乎任何人都能相处的太婆。那年她老人家过世时,连平日里一起做操的伊姆们都送来了花圈,以寄托伙伴们对她的怀念。可是最重要的,也是我们大家最怀念她的理由:她是个极其善解人意、与人为善的人。记得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奶奶来医院看望我们。那时她其实即将不久于人世,已经走入了生命的最后一个年头,体内癌细胞的扩张使她每天都在地忍受着越来越严重的病痛的折磨。那天,原本就不善言辞的她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终了时幽幽地对我们感叹:“唉,你们俩最苦了啊!”当所有人都在对流产表示无限惋惜时,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太可惜了,能再多撑两周就安全了”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几乎没有人能够体会到我们这几年的辛苦和所付出的代价,只有我的妈妈、婆子的婆婆啊,只有她,一语就深深地打动了我们,温暖了两颗已经冰冷的心,让我们在这天寒地冻的节气里,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何为善解人意、何为伟大的母爱。时至今日,我们俩每每回忆起当时她老人家的这句话,依然觉着无限的暖意和无限的思念。

08年真不是啥好年,除了奥运成功举办,我国在金牌榜上首次荣登状元外,再没啥可值得称道的了,除了灾难、还是灾难。这一年,汶川地震了,八万人丧生了;这一年,我老婆流产了,我女儿丧生了;这一年,我老妈实在扛不住了,她丧生了;还有我舅舅,我妈的亲大哥,也因为癌,也丧生了……为什么悲剧来的如此集中,真应了那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其中,我妈的死让我最为痛彻心扉,尽管这结局早在四年前就已注定,但真正来临时,仍让我们痛不欲生。我最最亲爱的娘亲啊,你为何等不及抱抱你的孙儿,就匆匆离我们远去?难道是因为你对我们的悲剧觉着太过惨不忍睹,为了杜绝命运的再次作弄,而化身使者,上了天堂替我们祈福、替我们保佑吗?我们真是这么想的。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总感到天上有双慈祥的眼睛,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们,它给我们以力量,给我们以信心,让我们觉着天上我们家也是有人的,毕竟这年头啥都要靠关系的想法已经深入每位国人心了吧,我想。

日子还要继续过,月子也在继续做,全家人沉浸在悲苦的境地中看着婆子做着第二次的月子。白天还好些,一到晚上,她就是哭,一想起就哭,没完没了地哭,眼泪伴随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几乎整个月子。大人们都劝说,月子里头哭容易伤身,不能哭啊!可是不哭,心中的郁结解得开吗,就让泪水尽情地洗刷这令人绝望的记忆吧!哭一个月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直到今天,婆子只要呆在不畅或污浊的空气中一小会儿,双眼就会难受而刺目,久了就会流眼泪,看来老人们代代传承的经验真是无比的正确啊!

从此以后,我们两个再次相依为命地重新开始二人世界。没有欢笑、没有娱乐、没有聚会、没有一切需要笑容出席的场合,如苦行僧般地行走,只是希望能够尽快抹去这段记忆。在我们眼里,见不得别人的笑,见不得别人的无忧无虑和一帆风顺,许多别人眼中稀疏平常的幸福此时此刻都会深深刺痛我们。我们内心娇脆而柔弱,只有别人的不幸才能平衡我们的不幸,这时候,5.12汶川大地震适时地不期而至,某种意义上地拯救了我们。这么大的灾难,举世罕见,看来上天也并非只针对我们啊,有点释然了。地震,激发了举国上下亿万同胞的爱国之情,大家纷纷捐款捐物,连我父亲这个平时节俭得几乎抠门的家伙,都一举捐了一千元,令周边的邻里街坊、亲朋好友都对他立马刮目相看。身为一个依拔,能有这么高的精神觉悟,实为罕见。但我觉着,父亲也许只是在为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母亲积福,希望她能多和我们呆久一点,再久一点。

然而该来的总归避不了,奥运的帷幕尚未落下,母亲就不行了,她看到了艺谋导演的恢宏的开幕式,却看不到唯美的闭幕式。819日,在这个令我终身难忘的深夜,我的娘亲在我的臂弯里,吐出最后一口污血,呼出最后一口气后,溘然与世长辞,和我们分手了。守灵的三天,大家都很累,都来不及悲伤;上班后,因为人多,嘈嘈杂杂的,也来不及悲伤。真正的悲伤真是突如其来地涌上心头,当上班第一天回家推开家门的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没有母亲了,家里就这么莫名地少了一人,平时母亲病榻上的呻吟也突然消失了,她老人家一下就跑墙上去了,高高在上地对着我们微笑。家,就这样静静地呆在那儿,望眼欲穿地等着我们夫妻俩回来以增添点人气。我一下子没忍住,竟然抱着老婆子跟个孩子似的站在家门口当场哇哇大哭起来。很绝望啊,原本该多么幸福的家啊,如果祖孙三代,不对,应该是四代都在的话,除了我爷爷走得早点,现在应该是七个人才对,该多好啊,其乐融融,天伦之乐。

自从祖屋拆迁,就这几年,亲人们一个个离去:05年外婆、我的老大;06年奶奶;08年妈妈、大舅、我的老二;09年我的老三;10年二舅。天,都快两位数了!老天啊,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别再收了,再收可就没了啊!以前我不信风水,现在信了。我们的根是在聚和路的,离了那儿,霉运就不断了。想想小时候,多幸福啊那会儿,尽管当时没觉着。打我出生开始,三十多年没灾没难,风平浪静地、数十年如一日地在祖先的庇佑下过着日子。不求飞黄腾达,不求光宗耀祖,只求健康平安,我们做到了,祖先们做到了。所以,还是旧址让人觉着踏实,于是我就把小弟的户口落在了回迁后的聚和路,希望祖先们一如既往地关照下我的宝贝老幺,不要再有痛苦,不要再有眼泪,让平安世世延续,让幸福代代传承。

小弟,奶奶走后,我们又继续着忙碌的工作生活。现如今已普及的某大众品牌,这时在大多数人眼里还是新事物,可在你妈眼里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当时她任职的企业刚刚开始转型,谋求着更大的利润蛋糕,该品牌的所属领域自然成了不可或缺的一大块肥肉。你妈以她的辛勤和聪颖深得领导器重,将她派往昆明、深圳、上海等地接受培训,以期作为奠定该品牌今后发展路线这项浩大工程的技术先锋和业务骨干,引领企业在其业内稳步发展。那时的她是忙碌的,应该说很忙碌,马不停蹄地接受新技术,新事物。当时全局上下总共就她和她师傅两个人在负责这一块,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操心、都要过问。虽然很累,但很开心,毕竟多年的工作成绩得到了上级领导的首肯,面临着职业生涯的重大转折,至少当时大家都这么觉着。那时候,她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回家和我炫耀,今天又有什么超难技术被她掌握,获得了师傅的高度赞扬。寄情于工作,是那段日子你妈最真实的写照。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尽管两人孤单了些,但二人世界也有幸福在被灌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尽管有遗憾,但我们也不强求。

而我,则将日常跑步渐渐带入了马拉松阶段。马拉松,这是一项令人觉着遥不可及,这辈子都无法征服的运动。它需要的是坚忍,只有心无杂念地奔跑,才可能完成这42.195公里的漫长旅程。此时的我早已将名利抛诸脑后,生活在我眼里就是活脱脱一场炼狱,人来到这个世上,主旋律就是受苦受难,而幸福,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明白并珍惜它呢。我从精神到肉体都需要一个途径来倾诉,让体内整天左冲右突的那团戾气得以平复;同时,我需要得到肯定,哪怕是自我肯定,因为一再的失败,而且是人生重大失败,极易摧毁一个人的内心,尽管这也许并不全是你的错。马拉松,就适时地出现了,它让我精疲力竭地安然入睡,不再有烦躁,不再有噩梦,让我的内心在尽情地挥洒汗水之后得到暂时的宁静;而随着奔跑距离和速度的渐渐提升,我的自信心也得到修复,这种肯定是无需任何他人和社会标准参与的,通过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尽管有时觉得一个人的长途奔袭是孤单寂寞的。马拉松,这项极限运动在那段日子里完成了对我的救赎,我感谢它。

尽管害怕,但使命逼迫着我们必须继续,继续未完的宏伟事业。它太宏伟了,犹如一座高山横亘眼前,也犹如一座大山重负其身,任何事和它比起来都微不足道,即使我们的职场生涯。又怀孕了,这真是太令人高兴了,也太让人恐惧了,危如累卵般地悉数笑纳这上天赠与的第三个宝贝,抑或第三个定时炸弹。如果说第一次流产是意外,第二次是不幸的话,那第三次就会是灾难了,这对婆子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她伤不起啊!正如我爸说的,如果再来第三次的话,韩就完了。小弟,你妈妈是个工作积极,上进心极强、求知欲极强的女人,不求加官进爵,但求在自己的技术领域能有所突破,掌握绝大多数同行所无法掌握的高精技术,而且以她的领悟力,已经在朝着这个方向顺风顺水地向前推进着,因为她成功地把握住了这个入职场十多年才有的机会。然而现在,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放弃,放弃得义无反顾,毫无商量的余地。我们不能冒险,不能因为任何一个细节而重蹈覆辙,我们必须做到无限完美。“三分靠人、七分靠天”,这三分,我们满分。

因为病因无法确诊,我们每一天都在忐忑中度过,像个犯罪嫌疑人,按惯例该判死刑的却不知何时判,度日如年地在牢笼里呆着,当然也存在幻想,期盼着奇迹的出现,尽管这可能性不大。这次连家都不敢呆了,直接入院保胎,并托了熟人,准备一直住妇幼里头直到生产。那时被医生护士监护着,天天吃药、挂瓶,婆子的双手手背轮流扎留置针,被硫酸镁涨到肿,晚上歇针后我都要给她揉揉,以恢复点知觉。尽管我们知道“是药三分毒”,但为了保胎,只要能熬够七个月,其他都已经不重要了。

当时正值燥热的春夏之交,我每天的生活基本就是单位医院两点一线,一下班就去和她爹妈交接班,晚饭就在医院的食堂解决。大开间的病房住了8个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有未婚小MM孕检却查出子宫肌瘤,而病床旁只有可怜的老妈妈照顾着她唯一的女儿,再不见那人来;有连续多次宫外孕后,医生强烈建议要做卵管切除手术,但为了今后还能自然怀而不用考虑试管,毅然坚持药物流产;有做完试管一下怀了双胞胎的,但危险期还未过去,需要留院观察,年轻贪玩的丈夫几乎天天晚上都要溜出去打通宵的电玩,凌晨4点再回来睡觉;还有一个最搞笑了,因为不孕住院检查,其实也就挂个床,后来和隔壁床位的熟了,花了4万块就直接把人家的一个乡下孩子拿回家抱养去了,记得他们全家出院那天可开心了,尤其那个女人,那表情,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正巧砸她头上了。其实有时想想,也许她是对的,谁规定孩子一定要亲生的呢,从婴儿期开始抚养长大了都一样,省了做母亲孕前、孕中、孕后的诸多麻烦事,多好。可我们,就是放不下,不甘心哪,付出了太多,怎能依旧沦为抱养!看着身边的病友如走马灯似的在换,我们巍然不动,就像马拉松,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病房里只有几台吊扇,没有空调很郁闷,倒不是因为热,而是蚊子。这些家伙昼伏夜行,一熄灯就全跑出来了,我用空调被包住全身只留两鼻孔出气还是不顶用,第二天醒来,手上、腿上全是包。这情形让我联想到以前中学时念过的鲁迅先生的一篇文章,题目叫啥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里头有个和我当下极像的场景。看来念书真的有好处,能时不时地学以致用,而并不只是为了应试嘛。因为晚上睡不好,白天一直昏沉,婆子看了心疼,说要不我们挤一挤睡一床吧。于是,接下来的晚上我们又能同床了,只是不共枕。虽然少了蚊虫叮咬,但却又增加了睡觉时的小心翼翼,深怕把身边的这个金贵之人一脚给踹了。直到后面调病房调到住院部的一单人间,这样的日子才告一段落,这时已经5个多月了,我记得那时正值五一劳动节。08年的5.12是个让全国人民震惊并终身难忘的日子,而09年的5.12则让我们震惊并也终身难忘。因为这一天,三儿没了。

金黄葡萄球菌,这个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极为陌生的病毒一手操办了这第三次悲剧。最初仅在血检时有发现,产生的后果只是推迟了宫口缝合术的时间,要先除掉它才能做手术,为了避免加深葡萄球菌的感染。宫口缝合术是我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即使做了也未必能保证届时不会早产,但在无法确诊病因的时候,我们只能选择它。而医生们则并不爱做,因为我们这种情况做该手术容易引起流产,尽管只是个5分钟的小手术。由于孕妇禁用慎用的原因,原本可有效除菌的治疗方案均不敢用,不敢打针、不敢挂瓶,只是口服一种挺便宜的西药。一周后复查仍未达标,只能继续吃药除菌。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离手术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因为一旦孕周超过标准,手术风险就会增大许多,便不能再做了。

511的晚上用雪上加霜来形容最为恰当不过。开始是有点发烧,退烧药立即开始挂瓶注射。不久,婆子的皮肤开始出现类似蚊虫叮咬般的红肿,从手臂蔓延到下肢、全身上下都开始出现,连脸上都无法避免。医生马上开出一种涂抹外用膏,但需要我们到院外药店购买,这时已经是凌晨1点左右。我开着车沿着空旷的工业路心急如焚地来回寻觅着,在往返倒腾两次后,终于被我在一小弄里发现了那家小药店,那十字招牌透射出的微弱灯光让我一下子眼前大亮。正当我们涂抹完毕以为可以躺下歇息时,最糟糕的事又发生了,羊水又来了。

定了定神,我们这是在医院啊,有什么可怕的,流一点羊水没什么大不了,胎膜早破还是能保下来的,因为只要平躺卧床,羊水就会渐渐恢复至正常。刚开始,医生不置可否,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想法,先观察一段时间,我们立马信心大增,看来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到了次日上午,婆子有点Hold不住了,她的体温渐渐上升,速度超出所有人想象,很快到了39度多。医生说,不能保了,胎儿已经被感染,必须放弃。因为胎儿和母体紧密连在一起,一旦孩子大面积感染,必将通过血液把病毒大量迅速地带入母体,若不及时将胎儿摘除,大人很可能有生命危险。但是,这时孩子还是活的,而且活的很好。医生一次次地测着胎心,始终稳定,尽管后程因为感染加重而轻微加快些,但还是很正常。

我们再一次地被推上了审判台,留还是不留。其实结果和上一次相比没有太大的悬念,因为这次很特殊,感染的风险足以至命,而且还是两命。但是,这次的放弃,将极有可能意味着彻底结束全部的征程,也将意味着前面这么多年辛苦的付出和沉重的代价全都付之东流,因为病因没找到,再试一定白搭,而且身心的摧残也已到达极限,尽管这次已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所以今后一定不会再试了。但我们不甘心呐,到如今才放弃还不如一早就放弃。理智再一次地对孩子下了杀手。

抑制宫缩的针很快被停了,我们再次陷入漫长的等待。孩子开始动了,越来越厉害。婆子说,公,宝宝一直在动,他一定很难受啊,我们救救他吧!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啊,你不要怪妈妈啊,都是妈不好,没法保住你,你是个乖宝宝,一直都很听话,一直都很健康,都是妈妈把你弄生病了呀!呜呜......我紧紧地握着婆子的手,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他们母子俩在交流,在倾诉,在做最后的告别,而我一如既往地无能为力,呵呵!但是,我的眼泪这次一滴都没有,甚至连眼眶都没半点湿。因为,此时此刻,我已经开始在策划着今后的路,一条华山路。

男孩,第二个男孩,这次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了我的儿子,这还得拜省妇幼的专业态度所赐。不可否认,我无法免俗地是重男轻女的。当医护人员呼唤我过去认尸的时候,尽管我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在看见孩子,特别看见男性性征极其显赫地呈现我眼前的时候,我禁不住一阵晕眩,整个心揪了起来,在抽搐、在滴血,又想发作,又想骂人,却一时找不到合适对象,就那样愣在冰冷的小操作台前,久久无语,久久一动不动,时空就这样地在我周遭凝固...直到孩子他外婆提醒我签字才回过神来。我前前后后已经总共签了三次字了,这意味着我已经是三个孩子他爸了。真他妈的太幸福了耶,全是他妈的短命鬼耶!

悲剧还在不依不饶地继续着。婆子出来了,却没送到楼下病房,直接穿堂而过进了对面的ICU。搞什么,难道真的要我两命吗?索性连我也一起带上吧,全家3口,不对,5口,不对,7口,反正很多口全在上面相会也不错嘛。医生说,拖太久犹豫太久了,感染很严重,要继续在重症室观察,要做好败血症的准备。败血病,白血病吗?不是很懂,会死吗,会残吗?医生的回答永远地滴水不漏。她爹妈怕了,老太婆开始哭泣。傻逼,哭要是有用我情愿当一年的孟姜女。这时已是夜里10点了,医生把我们全都赶走,说坐走廊也没啥用,等观察一个晚上再说,而且也给我们从省立调来了资深的血液病专家进行会诊,不用太过担心。当我逮着机会给神情恍惚的婆子送进洗簌用品后,当我给她全身再涂一遍药膏后,我要走了。我开始怕了,我怕这一别会是永久,我怕明早会再也看不见这个女人,而她,一定是带着彻底的解脱和深深的遗憾离开。我紧紧地抱着她,不愿放手。

离开病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单位上网查资料,幸亏单位够近。很快,结果出来了:呵呵,罪不至死。一个电话过去,老爷子和老太婆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应该可以入眠了。

次日,继续ICU。第三天,婆子推出来时,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了。我家的、她家的、还有单位的,花篮、水果和大罐小罐的食品、营养品堆满了病房。单人间的小病房原本就难以立足,这下可好,连走廊都站了两排。这次大家的心都系在了这个可怜人身上,没人再问孩子,没人再说可惜,大家都为我们能脱离败血病魔感到庆幸,虽然在这医学高度发达的今天败血病已不足为惧,但如果整不好,也够我们喝一壶的。这里,我要特别感激我那亲爱的、敬爱的、可爱的姑姑,当她带着我那老实巴交的姑爹一大早就来到楼下大堂时,因为太早,理所当然地被敬业的保安叔叔们拦下不让探视。这时,姑发飙了。霎那间,河东狮重现江湖,狮吼功威震妇幼。也许可怜的保安兄弟久未见此阵仗,疏于技艺,很快地就败下阵来,悻悻地放他俩上来。姑就这样,靠一己之力,完成了这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对她老人家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因为,只有至亲中的至亲,才会愿意费这么大劲,放下身段,和别人撕破脸皮的,而且还是在熙熙攘攘、人潮汹涌的著名的省妇幼。

从今往后,我们开始了之前从未想,现在却要认真思考,认真谋划的一场大计。记得04年刚到总院看不孕时,那阵子看着墙上贴着的试管受孕的宣传图片,以及成功率和费用的介绍时,打心眼里替需要走这条路的人们唏嘘不已。真不幸啊,要花3万多的钱,来换这30%的成功率,如果不成功,还得一直往里头扔钱,太艰难了,幸亏我们不用走到这一步,要不简直就要抑郁了。真是造物弄人,谁曾想当时的庆幸竟然一语成譏。更糟糕的是,在一样的成功率下,费用竟然要加个零。那段日子虽然省却了肉体的折磨,但却加速了脑细胞的死亡。在整整八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都在做着前期周密的计划和详尽的准备,就为了这最后的一搏。记得那时,几乎每天的独处都在聊着似乎永无止境的细节问题,烦到透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计划不如变化快,麻烦总是绵绵不绝,这从电话费、汽油费的不断飙升便可见一斑。千言万语汇成八个字:如履薄冰、惊心动魄。但事后回想,“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便是我们对这一年半遭遇的终极感慨。(此处省略一万字,另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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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绿水、清风于跑步时透于己身,焉不是世间极乐!
匀呼吸,振意志,松筋骨,用腰力,“以跑入道”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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